中国呼唤财富伦理

中国呼唤财富伦理。

渐进式改革往往会将一些非常重要的内容放在后面，然后在付出代价后再予以弥补。恰象是一个由长短不一的木板捆成的木桶，每次总是将最短的板补上，补完后却又发现，总是还有最短的木板。

中国改革开放20余年，最重要的是确立了市场经济的合法性以及公民获取财富的合法性，但是，并未相应地建立起一套市场伦理和财富伦理来，这将在相当程度上阻碍中国经济改革进一步深入。

事实上，中国改革走到今天，已经显示出某种尴尬。一是我们引入了市场经济，并且承认人的自利的合理性与合法性，但是，到现在却出现了“诚信”问题。在市场上，各种各样的坑蒙拐骗，无所不在，从毒大米、毒酒，毒辣椒到毒药，从股份公司的作假帐到基金黑幕，从官商勾结到黑社会杀人越货，从私人老板对打工仔打工妹赖帐到部门经理带领部下员工集体“辞职”，为追逐金钱不择手段的原罪已在很大程度上沾污了市场经济的声誉。如果这就是市场经济，那么它决不是一个好的市场经济，也决不会是一个结出硕果的市场经济，只能是一个你骗我我骗你，你害我我害你的市场经济，其运行效率不可能是很高的。

蓦然回首，我们似乎大梦初醒，没有市场经济是万万不能的，但市场经济决不是万能的。相比计划经济，市场经济的好处一是可以提供价格信号；二是可以激励人们不偷懒。但是，市场经济并不能叫人不撒谎，也不能叫人不害人。这是因为，市场经济中存在着普遍的信息不对称，只要存在着信息不对称，就有可能在交易中出现坑蒙拐骗行为，如果再加上委托-代理关系的出现，则“道德风险”、“逆向选择”都会出来，这个市场就可能失效。另外，市场经济还存在着所谓的“囚徒困境”，在“囚徒困境”中，彼此伤害对方是因为担心对方会伤害自己。因此，尽管市场经济的重复博弈会解决部分“信誉”问题，但仅靠市场经济本身实际上无法实现市场配置资源的最佳效果。

在财富方面，20年前，小平同志说了一句话，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人们承认了这句话的合理性。转眼间，20多年弹指过去，一部分已经富了起来。但是，怎么看待这批先富起来的人呢？我们看到，这成了一个难题。政府在去年发起“税收风暴”，让富人们心惊肉跳；知识分子则对富人投以怀疑乃至审判的眼光；至于穷人，则用仇恨的白眼看着新富起来的人们----中国人仍较少明白，抽刀断水水更流，杀富济贫贫更贫。

如何看待中国经济社会转型中冒出来的这些“转轨富豪”？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如果中国社会不能建立起一整套理的财富伦理，中国下一步的经济改革就有可能陷于社会矛盾的泥淖不可自拨。

“转轨富豪”之所以成为“问题富豪”，首先与其收入的来路不明有关。不能否认有人是完全靠勤劳致富的，但是，富人们的钱是不是都可以拿到阳光下来晒，谁都不敢说。

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手段致富，富起来的人该如何看待和消费其财富，社会应该又如何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富人，这些问题也都不是市场本身能够告诉我们的，而是需要通过一整套的“财富伦理”来予以规范。

由于缺乏正确的财富伦理，所以我们看到，中国社会在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个人崇拜”后，现在又陷入了马克思所说的“金钱拜物教”和“商品拜物教”。而“个人崇拜”与“金钱崇拜”何者为害更大，我们不晓得。因为将财富等同于金钱，并且以金钱为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全社会“笑贫不笑娼”，让许多人陷入了为金钱不择手段的泥坑。

赚了钱的人又干了些什么呢？我们看到，一是大修祖坟，二是吃喝嫖赌，三是修了座小白宫，四是携钱亡命天涯。对于富人的“消费”，有可能是在法律管辖的范围之外，也就是说，只要没有犯法，我爱干什么都是可以的。但是，我们却可以从社会学、伦理学的意义上对其进行讨论和评论。譬如，这样做对社会文明风气是好是坏，是否有利于消除贫富之间的鸿沟，是否能够体现出“先进文化”的方向。如果答案是相反的，那么我们可能需要思考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财富伦理。

所谓“好的市场经济”与“坏的市场经济”，并不在于有无市场，有无交易，甚至不在于有无完善的市场法律，而在于有无健全的市场伦理和财富伦理。

在西方，现代市场经济不仅与现代政治法律制度（宪政）相适配，而且与一整套市场伦理相适配，经济-法律-文化之间取得了最大的平衡，所以能够市场经济能够发挥最好的效果，并且能够长治久安。相比之下，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基本上是经济改革单兵突进，而法律规范遥遥地跟在后边，至于文化，至于市场经济赖以运行的市场伦理和财富伦理，很少有人意识到其中的重要性，也很少有人意识到我们需要大力建设和弘扬一整套与中国市场经济变革方向一致，能够推进中国市场经济，充分发挥市场经济效果的市场伦理与财富伦理。

中国人一般都相信“仓禀实而知礼节”，但从历史的角度看，也许是相反，也就是说，不是经济发达了人才变好，而是先有一帮守规矩、讲诚信的好人，然后才有发达的经济，即“知礼节而仓禀实”。从英美文化演变与经济发展的历史看，就是马克斯·韦伯所阐述的先有“清教伦理”所孕育的资本主义精神，后有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出现。

在西方，伦理的源泉是宗教，宗教好比太阳，虔诚的宗教信仰为人们的经济伦理提供最可靠和最丰富的源泉。中国是个缺乏宗教信仰的国家，但在过去，人们尚有孔子的伦理教化。所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没有孔子的中国人是不可想象的，就是缺乏伦理教化的野蛮人。可惜的是，孔家店在五四运动中就已经被打倒了，文化大革命再踏上一只脚，现在是很难翻身了，即使能够翻身，相比世界先进文明而言也显得太老了一些。

如果说宗教信仰的力量如同太阳一样，那么孔子如同一盏明灯。我们现在的情况则是既无太阳，也无明灯。市场经济只有建立在信仰之上，才是建立在磐石之上，或者便是建立在沙滩之上。你不知道，那一天，诚信的大厦会倒塌；你不知道，那一天仇富的心理会演变成另一场暴民政治；你也不知道，市场经济的自发秩序会不会遭到破坏，而朝畸形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