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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人民”?(4)

来源:时间:2014-07-21

什么是“人民”?(4)。

八、政治的悲剧性及其悖论 韦雯:这真是充满了悖论。可能,政治本身不仅命定是悲剧性的,而且,也是充满了悖论的;也正因为充满了悖论,所以才是悲剧性的吧?!许章润:是啊,对此当有深切的体察才是。我们今天在“人民”这一主题下还要谈论“政治的悲剧性及其悖论”,就在于它是政治的天然禀性,谈也得谈,不谈也得谈,绕不过去。其间牵扯到规范伦理与德性伦理的冲突与统一,它们的分际与转化。上面我所讲的,从天民到公民,从自然人到社会人、伦理人、法律人、政治人递次推进的政治、法律、哲学的分疏,实际上讲述了这样一个事实:对于“我们人民”的政治法权内涵的追索和梳理,就是政治本身。至少,是政治的理论形式,而政治从来以理论为先导。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清华法理学专业的同学们一起读马克思·韦伯的《学术与政治》,深感不管是从学术的进路来谈学术与政治的关系,还是从道德与政治的关系来分析政治内涵,作者其实都是在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德意志民族在经过四十年的高速发展之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战而败的总体背景下,如何重整国族的政治与政治秩序,从而达到整个民族的政治心智的成熟,不仅是当务之急,更是涉关德意志生死存亡的关键。记得当时大家“悬想世事,遥体人情”,均感慨系之,思绪透过夜空,直追千古。其实,我们今天谈论“我们人民”的政治法权内涵,基本问题意识也在于此,所念兹在兹的同样不外就是中华民族的政治成熟问题,而一并以“政治”来收束。这个“政治”当然不是我们习常所说的“学习科学发展观”这个语境下的政治,也不是学校的政治辅导员找你谈话要你这个要你那个的政治,更不是单位里头星期二下午中止日常运作集体学习“一号文件”的那个政治。毋宁,这里所讲的“政治”是指政治共同体如何形成有效治理,并且是秉具德性的优良政体统治这一问题。说得更具体一点,这个国族如何处理上述从自然人到法律人、从天民到选民这些问题,展现道德智慧和政治智慧,建立起一种基于独立个体在平等与自由的关系之下,为了寻求理想的生活,通过人的联合和双向承认的法权,所获得的公共状态、公共生活。一句话,形成一种全体公民政治上和平共处的政制安排。这才叫政治,真正的政治,大是大非的政治。所谓“城邦政治”,应当是并且必然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韦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是,具体到各种不同情境,可能,政治表现为不同的政治,而有“政治总是讲方言的”这一说法,不是吗?许章润:是的,这便需要我们将一般政治情境化、具体化、落地化。在此,千头万绪,千门万户,仅从一端立论,如果我们把它进一步分解的话,则以下四种政治实为我们今天不可回避的,也是这个命题必然要牵涉到的。第一,我们讲了这么多,实际上谈的是“身份政治”问题。是的,身份政治。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里面曾经说过,要成为一种人,并且尊重他人为人。在今天这样一个纷乱的世界上,在西方强权和东亚的崛起,整个伊斯兰世界与基督教世界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全球经济一体化与世界市场的建立,以及移民作为一种劳动力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的一种重要方式,并没有消解“我们还是你们”之间的隔绝,无法拆毁“我与你”之间的藩篱。相反,使得我们对我们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换言之,对于我们自己的定位和身份的重新认识,反而尤显迫切。我在大学教书,深感同学们二十郎当,已然开始有些惶惶然的感觉。是啊,我在北大,我在清华,我是谁呀?我在干什么?学这么多干什么?具体到不同年级的莘莘学子,这种感觉的显隐、强弱和正负也不一样。可能大一的时候,天之骄子,世界向我同时打开了一百扇大门;“太阳,你是我胯下金灿灿的睾丸”,雄心万丈。可是,随着年龄渐长,大家都会有身份认同的问题,而产生身份焦虑,其间夹杂着“我有什么用”、“未来将会怎样”的茫茫然,惶惶然,操操然。特别是在你面对异族文化之际,这种认同问题会愈发凸显。就像学生面对讲台上我们这些中老年人时,自然而然,就会产生身份和认同的需要,而发现身份和身份认同之异。说来说去,“我们人民”实际上牵涉到身份认同问题,不奇怪。换言之,一切政治首先可能都是一种“身份政治”,或者,源起于“身份政治”。此于这个所谓的全球化时代,更为突出,愈显尖锐。民族身份的认同,政治身份的认同,文化身份的重新选择,等等,等等,伴随着“我们人民”意识的觉醒,一定会纷至沓来,甚至汹涌澎湃呢!你看冷战结束后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战争,不管是前南斯拉夫的解体还是阿富汗的重建,最近的克里米亚的脱乌入欧,中国西北边境的嚣嚣嚷嚷,多半都与此有关。而它的悖论就在于,身份政治与平等这一至上追求恰相背离。因为既然有认同,那就会牵涉到你是公民我不是,你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可是我想成为该国国民却不获允,你是这个民族的,所以你享有特权,可我不是这个民族的,因而我就没有这个特权,等等。就以吾国为例,“少数民族”一对夫妇可以生两个以上孩子,汉族则只能生一个;少数民族考生高考时可以“加分”,汉族则无此优惠,尽管前者可能居住在城市,条件较为优渥,后者则居僻野,恰属“老少边穷”;你家两代独生子女,因此你可以多生一个孩子,我们家不是独生子女,所以我们只能生一个。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所以身份政治本来是要通过对各自身份以及身份意识的唤醒和分疏,求得我们是同类以及平等的结果。但其实所造成的,或者说所接受的,恰恰是不平等。韦雯:假如真的是“屁股决定脑袋”的话,那么,“身份”不同,认同有别,这是否意味着随着身份政治而来的必然是认同政治呢?许章润:是的,随着身份政治而来的必然是认同政治。这也是我们今天所要谈论的具体政治的第二种形式。认同政治除了刚才所说的身份认同之外,必然伴随而来的还有价值认同、宗教认同、文化认同,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性别认同既是身份认同的一部分,可能同时牵扯到价值、宗教和文化诸端,牵一发而动全身呢!由此造成的文化立场和政治选择,可能大相径庭。比如,我们比较认同中性的、审慎的、理性的、温和的民族主义与自由主义,反对极端的、侵略性的民族主义和幼稚的、原教旨的自由主义,对于那种“即便日本人打来,占领了我们的国家,只要他奉行自由民主体制,我也乐意”这类叫嚣,只能以白痴进行归类。此种天真幼稚的教条性自由主义引导下的简单心智,若果真的落实为身体力行,适足以葬送自由主义。另一方面,有的同胞可能一听说外国异族男子娶了一个中国女子,就顿时怒火中烧,仿佛肥水外流似的痛心疾首。国人到了外国,过去不是有个流行的笑话嘛,说中国留学生在日本,花钱买春,一边买春,一边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中国人民报仇雪恨”,诸如此类。可能是玩笑,荒诞不经,说过了,笑过了,别当回事,否则,没意思,太过分。毕竟,简单的商业行为,与中华民族什么的没关系。就好比北大出了一个总理,别太矫情,这是他的个人成就;那边厢,清华出了个总统,总统就是总统,与你清华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同样别矫情,别一天到晚挂在嘴上。往深里说,认同政治牵涉到一个问题,即人类天定的宿命性。对此,必须要有一定的体察。不管对于身份的认同、政治的认同、文化的认同、价值的认同、历史的认同、民族的认同,本来认同政治是赋予我们得在社会历史领域获得解放的力量,然而,例外之中还有例外,这种解放恰恰是以认同为前提的。因此,就像身份政治与平等相悖,认同政治也与自由相悖。我去旅游,如果我是美国人,全世界180多个国家不需签证,提包就走。即便是香港居民和台湾居民,据说免签国也有百把十个呢。这叫自由,真正的自由,让人羡慕,难怪国朝有钱有势的都要弄俩外国护照揣兜里,有事没事乐和呢!但是,弄俩外国护照意味着你要入藉,而前提是你要认同这个国家的法律,还要举行宣誓仪式,然后才让你获得这种身份。换言之,受此羁绊,才享受提包就走的自由。这叫身份政治与平等政治的悖论。此刻我所讲的认同政治与自由政治的悖论在于,我一旦认同了,我其实是我所认同的那个对象的人质,每一个时代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人质,我们被它所绑架。因此,我们也是根据我们的自由意志主动认同的认同物的人质,我们被它所绑架。说来说去,我想说的是,朋友,认同政治与自由相悖,所以我们无往不在枷锁之中。韦雯:由此,涉及到人的尊严问题。身份政治搅动尊严这池春水,导致认同政治的歧异和尊严政治的高涨。许章润:身份与认同,自由与平等,最后牵动的最为敏感的神经还是尊严问题,由此而有所谓的尊严政治。这是我们今天所要谈论的第三种具体政治形式。在此,“我们人民”所讲的从天民到公民以及公民的派生物选民这一系列分梳,其实,剑指尊严,不管是个体尊严还是集体尊严。国民与国家的关系,公民与自己政治共同体的关系,凡此均牵涉到个体尊严与集体尊严的参差互动。以公民政治为例,它所体现的是政治共同体给我们带来的荣誉或尊严,与你加入这个政治共同体的身份认同和身份关系以换得这一份尊严,二者的互动关系。几年前中国拼命举办奥运会,奥运火炬——我不愿意把它叫做什么“圣火”,因为叫“圣火”不免有点言过其实,也太过不明所以。它不就是一个火炬吗?点火就着了呗,三岁小孩都会点的——在海外传递的过程中,受到了当地一些人的抗议,为什么普通中国人为此在情感上受到很大冲击,甚至深感羞辱呢?这就牵涉到集体尊严。换言之,在中国的百姓眼中,这是中国为世界接纳的加冕礼,也是中国富强的进行曲。家里办大喜事,“你TMD来捣乱”,当然觉得情感上遭到了伤害。这是集体尊严的问题,一般人实难超脱。另一方面,杨振宁们获奖,仿佛全中国都欢呼,一个华人得了诺贝尔奖,大家都觉得与有荣焉。赵小兰当了劳工部长,骆家辉当了商务部长,很多华人觉得光荣。这也是集体尊严,一种基于族民身份而来的集体尊严,同样情不自禁,同样不明所以。别忘了,他们是美国国民,也是美国公民,他们所宣誓、效忠、捍卫和效劳的是“我们美国人民”,一旦中美发生贸易冲突,乃至于军事冲突,他们真正是知己知彼,到时候如果兑现自己的国民忠诚和公民忠诚,就会整你没商量。他是美国人,他替美国说话,你光荣个什么呀?!由此可以看出,如同身份政治与平等相悖、认同政治与自由构成了悖论,尊严政治与独立亦且相悖呢!韦雯:所以,人世间的许多事常常是不由自主的,这就是宿命吧,而不止于政治一端也。这不,情之所动,即非理智或者理性所能掌控。及至触及信仰,就更非寻常道理所能打发了。许章润:说得对,还真的就有“信仰政治”一说,而构成了我们今天讨论的第四种具体政治形式。信仰政治与理性相悖,因为“我们人民”的政治法权内涵所涉及到的这些关系,尤其是上面讲到的身份认同、政治认同、尊严政治等等,都牵涉到信仰的问题,至少是世俗信仰的问题。“宪法信仰”作为一种世俗信仰,在北美构成了所谓的“公民宗教”,既是现代早期以还这一波宪政文明制度化的成就,也就预示着某种历史的终结,而于其文明劲道衰颓不足之际,有可能反成开创未来的桎梏。在此意义上,凡此种种,所谓的信仰政治,恰与理性相悖。九、平等与正义的境界 韦雯:抛开身份、认同、尊严和信仰,以及牵连所及的平等、自由与独立,不论如何,政治的要义在于提供全体公民政治上和平共处的制度安排,由此不可回避公平正义这一核心关切。毕竟,上述各种义项,总不得违忤公平正义,相反,必须有助于促进公平正义吧!既然文明意味着对于人性的回应,而人性天然是要追求公平正义的,那么,要是没有基本的公平正义,这人间岂非匪帮?何以为继?!当然,如果说人性是一团乱麻,谈不上什么公平正义,那就无话可说了,也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许章润:说得没错。但是,倘若泛泛而谈,则公平正义失却语境,怕是谈不清楚的。私见以为,下述四种关系堪当要津,也是讨论公平正义的具体语境,不可不说。第一,自然正义、社会正义、法律正义与政治正义。四者均为公正的特定形式,从而也就是兑现公正的具体语境。它们之间的错综复杂关系,决定了能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有可能实现公正。在此,自然正义源自天定,只能顺应。有的人智商就是高,没辙。还有的人独独于某一方面获秉天赋,弹钢琴几乎不用学,同样没辙。一般而言,男子较女子更有体力,而女子可能则以温婉柔媚征服“刚强男人”,让个汉子匍匐于裙下,你有什么办法。社会平等或者社会正义从来都是一种理想,难以完全实现。因为正如阿伦特所说,社会差等才是自然状态。男女性别本身就决定了社会平等是不可能的,智商的高低决定了社会平等同样是不可能的。用什么来弥补它?用政治平等。男女性别本身就决定了双方在体力上具有区别,但是同工同酬是政治平等而不是社会平等。这种政治平等在很多情况下,也难以实现,怎么办?引入法律平等这个概念,因为政治平等就要男女同工同酬。但问题在于,如果是计件工的话,男人一天要搬一百块砖,一块砖一毛钱,你能拿那么多钱。可是女孩子身体稍微弱一点,只能搬九十块砖。我说了同工同酬,你如果能搬那么多,跟我拿的钱一样多,但实际上做不到。怎么办?政治平等也难以实现,这时候用法律平等来抑制。法律平等一方面是用法律程序的平等来弥补社会平等与政治平等的不足;另外一方面,通过法律的种种补救性措施来加以弥补,至少在人民的心理中间,造成一种平等的幻象。比方说,由于我们的身份不同,我们的财富的多少不同,我们的智力高低不同,因此虽然我们都享有控诉权,即诉诸法律的权利,可是实际上,我的权能的实现程度和一个强势人物的实现程度肯定是不一样的,但至少法律上你们同样具有这种权利。换言之,你们同样具有进入法律程序的主体资格。法律虚伪就虚伪在这个地方,但是如果没有这样虚伪的安排,政治正义难以兑现就会有政治问题,不平等的问题就会转化为社会问题,而社会问题以及对于福利的不平等、贫富的差别所带来的阿伦特所说的“胃”的造反,会颠覆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则“兹事体大”矣!韦雯:第二种关系是什么?许章润:第二种关系讲述的是人民主权、国家主权与立法主权三者之间的问题。近年来,汉语思想界就此有不少著述,译著更多。让我们简单梳理一下,从政治哲学来说,国家主权源于人民主权。现代政治的正当性以“主权在民”预设张本,而期期于实现公民权益保障为预期。其间有两股渠道,一是自政治哲学延伸出去,将人民主权具体坐实于代议民主体制,让公民变成选民而获得兑现;二是自法律哲学出发,使人民主权经由国家主权转化为立法主权,以立法的公开化、民主化来实现分配正义。因此,如何经由民主程序将自己的代言人送入立法机构,遂成坐实人民主权的法权安排,也是使得我们这些天民、族民、市民、国民、公民真正变成人民的不二法门。韦雯:第三种关系呢?许章润:由此涉及到的第三种关系是立法平等、执法平等与守法平等三者之间的牵连互动,其间的枢机是“守法者同时应当是立法者”这一康德式机制,并关涉上述平等、尊严和自由、独立之间的具体政治。它进而要求第四种关系,即社会竞争与合作、和平共存与人类永久和平的关系。人民之作为统一体,多数时候实乃处于永恒的分裂状态;经由法权安排,方才结束分裂状态,二成为真正的统一体。由此,国家政治和国家间政治连缀一体,却又森然有别;由此,在地球是我们的家园这样一个时空维度里,“我们人民”方始意味着全体人类的和平共处。十、“段子”里的中国韦雯:今天我们谈了这么多,围绕着“我们人民”的政治法权内涵展开,而分梳出自天民到公民、选民的完整叙事,基本理清了法律哲学、政治哲学意义上现代人的基本政治法律位格及其构成要素,及其所内涵的相关伦理意义、政治意义、法权意义和文化意义。与此同时,我略感遗憾的是,我们的对谈未能揭示出几种身份政治及其法政安排之间的张力,至少,没能就此进一步展开,而这些内容对刻下汉语思想界的思考和学术研究,对于关注政治哲学和法哲学的学子而言,可能更有启发意义。许章润:是的,所言甚当。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是在还原论和类型化的意义上,对于“我们人民”的法政内涵进行解读。其所落脚的是日常政治,是在日常政治状态下关于“我们人民”的一种平实还原,旨在抵消只戴上个高帽子,却无具体身份政治形式来落实、坐实、兑现人民位格,实际上是将人民大而化之,从而最终将它架空、取消的做法。这一做法,我们见得还少吗?所以,首先从理论作业上指出这一做法的虚妄性,否定其理论合法性,才有望于政治实践上逼迫特定政体一步一步兑现政治承诺,为这个十三万万人的家国天下奠定永久性的正当性基础。但是,对于“我们人民”的解读路径不止于此。在建构论的、历时性的语境下考究其生成、演变和发展,深究人民在现代秩序和大众民主时代的悖论性,特别是在非常时期、特殊时期的构成和存在状态,包括人民的腐化这类课题,均为我们的对谈所忽略掉了。不是说这些内容不重要,而是暂时搁置,尚未谈及而已。的的确确,在人类文明史上,无论是在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层面上,还是在生存政治和尊严政治的意义上,“我们人民”于时空两维均非一种均衡展示。就拿中国近代历史而言,“人民”从来都是一个变动不居的存在,无论是内涵还是外延,常常出现大幅波动。毋宁,其与“敌人”这一纯然政治概念紧密相连。今日的“人民”可能成为明天的“敌人”,反之亦然。此为“人民”的实然历史,而非法政理论操作下的还原论与类型化。这是我们必须厘清而说明的。就“我们中国人民”而言,至少,是与“现代中国”的立国进程相始终的。据此,有人引入三个“共和国”框架立论,进而在此非常时期的语境和逻辑来解析“人民”的位格。所谓三个共和国,是指“第一共和国”,即作为“1911”政治建国产物的“中华民国”;“第二共和国”;是指“1949”所缔造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三共和国”,是指未来海峡两岸四地完全一统之后所可能呈现的中华文明的政法形态。据此,则“我们中国人民”的文化认同、政治认同及其自身表现形态,当然会展现出不同形态,而附有特定历史内涵。其间,政治立国与文明立国的紧张,国民身份和公民的认同龃龉,可能都会在所不免,而使得“人民”的内涵必然展现为一种历史形态,需予历史的观照。如果说还原论和类型化是一种横面,则对于人民的历时性和历史性解析等于为其再加上了一个纵面。纵横交错,“人民”和“我们中国人民”遂呈立体形态矣!置身现代中国及其现代秩序,俯瞰“我们中国人民”已然经历、超逾一个半世纪的立国、立宪、立教和立人的奋斗历程,则于人民的解析将会更具现实感,也更具启示性。韦雯:的确,法政哲学总是特定生存境况的产物,也是所在历史进程的产物,而与时代困境、历史难题紧密相连。在地中海文明以还的近代历史这一大背景下,欧美各有路径,“我们中国”同样并非只在重复他人的历史。毋宁,各自经历了一个“人民”的建构历史、文化认同和政治承认过程。许章润:是啊,“人民”或者“我们人民”从来都是法政哲学中的核心概念。其为理论存在,讲述的却是一个主权体之廓然大观。说到这里我想起了网上流行的一则“段子”。你先听我说说,然后看看它是不是像个政治寓言。话说,新闻联播看多了会怎么样?小孩看CCTV新闻联播太多,作文竟然写成了这样:六·一前夕,五年级一班学生刘小华因患感冒请假,班主任指示班干部们自发组织到刘小华家里慰问。第二天,班里的黑板上登出了一篇本班新闻,全文如下:本班讯 昨天上午,阳光明媚,鲜花斗艳,刘小华同学家里欢声笑语,人头攒动——用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院士的话来说是“赞”动。五年级一班班长(赵光)、副班长(张苗苗)在体育委员欧阳某兰、文体委员李美龙的陪同下,不远千里,深入到患感冒发低烧的班级成员刘小华家中,为她带去节日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赵班长与张副班长兴致勃勃的参观了刘小华的小房间,饶有兴趣的玩了四盘魂斗罗游戏,与普通同学同乐。接着,班级领导与刘小华同学的双亲亲切的拉起了家常。赵班长很愉快的回忆起去年和刘小华一起作弊的往事。在座谈中,赵班长多次关心的强调,小华,你病了就不要做作业了,好好休息,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刘小华激动地说,感谢班干部的关心,感谢班领导的关心,我一定要战胜病魔,克服一切困难,早日回到温暖的大集体中,回到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中间。接着,赵班长一行又在刘小华家门口兴致勃勃的踢起了毽子。蓝天如洗,鸟儿也受到了集体温暖的感染,唧唧喳喳,歌唱美好的新生活。中午,刘爸爸买来香喷喷好吃看得见的某某牌牛肉干和清凉可口的橙汁宴请赵班长一行。期间,宾主就小学生连吃两根冰棍是否会闹肚子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愉快的双边会谈。这个段子说明,一旦“我们人民”丧失作为政治存在、道德存在和法律存在的位格,一旦“我们人民”没有通过分享公共权力的方式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那时节,“我们人民”会沦落为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主奴关系中只配接受宰制的被动性对象,一个愚昧的动物性存在! 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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