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顶层” 更给力的是“基层”

比“顶层” 更给力的是“基层”。

丁学良：中国新一轮的改革方案在设计过程中虽然必须“顶层”作业，但是，如果这类方案在设计图里面没有把“基层”置于关键的功能地位，那么可以百分之百地预言，这类改革方案不论制定得如何引人入胜，多半会沦为纸上谈兵、水中捞月、昙花一现。

凡是那些把基层参与紧紧扣入其中的改革方案，一定导致了中国经济和社会的多方面细微而又深刻的变化和进步，即便这样的方案制定和推出之初看起来并不十分耀眼。而那些只局限于“顶层”作用、“基层”缺位的改革方案，无论说得怎样头头是道，大体上都属于“中央空调”——上面说得到，下面没做到。中国历来的政策设计都属于“顶层”作业，它们大多数都起不到它们声称要达到的正面效果，根本原因就是“基层”被排斥在外，发不了“功”。

南都周刊：你曾讲过中国目前有四大派别：既得利益派、机会主义派、全面马上崩溃派和乡土研究派，谁又是真正的改革派呢？

丁学良：邓小平当年发动改革时那句“摸着石头过河”的话，朴实无华，却具有那么大的威力，关键就在于邓小平是号召全国人民，不论务农务工在城在乡有文化没文化，统统都可以去“摸石头”，所以就“摸”出一片新天地来，立马改变了全局。而越是进入1990年代以后，越是只让普通老百姓“被摸”，于是新观念、新思路、新做法、新体制就越来越少见了。因此，中国的改革事业，只有千军万马都主动参与摸索新路子，才有广阔的前景和无限的活力。

南都周刊：新一代领导人在最近的集体学习中，特别强调加大反腐的力度，对此你怎么评价？

丁学良：全世界都看到，中共十八大以来中国在反腐败领域里出现的势头如此强劲，关键乃是普通中国公民可以运用多种多样的渠道特别是通过微博举报贪污受贿、不明巨额财产的具体人和事。只要中纪委长期倚靠这些免费的公民服务，中国的廉政建设一定会希望大增，因为普通老百姓是腐败行为的直接受害者和目击者，有心、有意、有信息、有韧性主动参与反腐败。

但十八大以后出现的一个最大的不同是，很多涉及到低层或中层官员不明财产的消息可以在微博上停留很长时间不被删掉，得以有许多细节跟进，有助于纪律检查部门和司法机关进一步立案追查核实、直至处理。这才是最重要的区别。

南都周刊：如今已经是互联网和新媒体的全新时代，最高领导人需要密切关注和学习吗？

丁学良：微博在十八大以后所起的作用，超过了过去很多年里地方反腐败机构加起来所起到的作用。这从一个重要的公共政策领域证明：“基层”在中国的改革进程中至关重要！只有各地区各单位的“基层”积极介入、主动卖力，才能使一个好的廉政建设政策或法规，产生实际的威力、明显的效果。

更进一步，如果中国的“顶层”让“基层”参与反腐败的做法延续下去，逐渐形成一套稳定的廉政建设制度，那就会影响全中国的一切领域，包括经济在内。那对中国的制度转型、社会进步、民生改善、政治进步、军队建设、文化道德、教育科技、乃至对外关系，统统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这乃是千秋大业。两百年来中国一波又一波的维新、改良、改革的漫长曲折历史反复昭示：少了“基层”参与，再好的“顶层”设计也不管用。